第二十五章  琚景云巧使抓阄计  张旭东狼窝施奇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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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6-02 22:27作者:吴军雄来源:晋城党史网

一天,村公所忽然接到伪刘村五区公所转来的一份公函。担任日伪村长的刘云打开公函一看,上面写着这样几句话:根据大日本皇军阳城驻军司令部命令,责成你村派两名精干人员到县宣抚班接受自卫队训练,不得有误,不得违抗,否则,将呈报皇军给予严惩。

宣抚班,是日军一九四0年占领阳城后成立的一个特殊机构,它的主要任务是鼓吹日军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思想,灌输日本军国主义“武运长久”的毒汁,从精神上奴役和统治占领区人民。同时它还负责搜集情报,培训汉奸,策划对付抗日军民的阴谋活动。宣抚班由日本特务伊藤、近藤、小野等直接操纵。此后,日军又将“宣抚班”改为新民学会,下辖青年训练所,合作社,先锋队,新民会训练班等分支机构。驻阳城日军司令官坂本正男以及高川文贞、高谷孝悦、八田朝彦,岛田寿山、山下清人等大小日酋,先后为参事顾问、参事。

日军为确保其对占领区的长久统治,不仅在若干个区建立了分会或直属分会,而且要求在他们统治的村镇,都必须成立伪自卫队,作为他们的补充力量,防范共产党八路军对占领区的渗透和进攻。宣抚班要求各村镇派员前往县城培训,就是为了落实日军红部的这一罪恶计划。

看完公函以后,刘云犯了难。自打除掉郭双群,由他接任日伪村长以来,日伪政权各种各样的摊派、培训接连不断。虽说徐毅和村党支部给他的指示是表面维持,应付敌人,但鬼子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做到让群众满意,又让鬼子挑不出毛病,不知要动多少心思,想多少办法。稍有差池,村人就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汉奸,甚至连祖宗八辈都捎带上了。鬼子不满意,也首先拿他出气,拔刀动枪威胁,指着鼻子咆哮训骂的事情时有发生。刘云深感“两面村长”是世界上最难担当的角色。可是,为了抗日大局,为了村民利益,他把这一切都咬着牙承受下来。

那么,这一次的派差怎么完成呢?刘云心里没底。他让村公所传达员拿着公函,在主村和边村挨门挨户转了一大圈,最后传达员回来报告说,这个差派不出去,没有人愿意接受鬼子培训,连富家子弟也不想去。

这可怎么办呢?刘云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正在抓头挠耳时,琚景云来到村公所。进门一看刘云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略带调侃的问道:“刘村长难道遇上为难之事了么?”

刘云一看是景云,大喜,迎上前说道:“老琚,你来的正好。我眼下确实遇到一桩为难事,请你给我参谋参谋。

景云问:“什么事?”

刘云说:“刘村区公所来函让咱村去两个人到县城受训,可是谁都不愿去,这该怎么办?”

琚景云说:“咱不去行不行?”

刘云说:“不去,交代不了小鬼子。”

琚景云说:“那就指定两个人去应付一下么”。

刘云说:“大家都不愿去,都是乡里乡亲,咱也不愿硬来。”

见这两个办法都不行,琚景云不吭气了,他在地下慢慢的镀着步思索。过了一会儿,琚景云一拍大腿:“有了,老刘,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

刘云问:“什么办法?”

琚景云伸出指头比画了两个字:“抓阄。”

刘云一听,就感到这个主意不错。他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还是老兄高明。”

抓阄,俗称拈纸蛋,是农村中常用的一种解决疑难问题的土办法。比如,遇到分家析产,房屋田地难以分配,兄弟姐妹争持不下时,主持人或当家长辈就把房产田亩分为几份,分别写在几张纸条上,然后揉成一团,放在一个工具中让大家自由抓拈,不论肥瘦好坏,谁拈着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有人提出异议,只能埋怨命运不公平,不能埋怨这种方法不公平,这是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方式是,如果某种物品数量很少,而需要的人很多时,某项事情大家都争着去,而只需要一个或几个去时,或某项事情需要一个或几个去,而大家都不愿去时,也只在一张或几张纸条上写上“有”、“去”等最言简意赅的字句,混起来让大家拿。拿到写着“有”的字条时,表明他可以合法拥有这种物品。而其余抓到白纸条的人,则只能望“物”兴叹。拿到写着“去”纸条的,如是好事,拿到者则兴高采烈,空白纸条者则神情沮丧。如果不是什么好事,情形则反过来,拿到“去”字纸条者神情沮丧,拿到空白纸条者则兴高采烈。琚景云从小和兄弟姐妹就以这种方式玩分配食物的游戏,所以,当遇到今天这个难题时,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抓阄的办法。

刘云说:“既然老兄想到了好办法,那就由你来操办这件事如何?”

琚景云说:“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我?”

刘云说:“老兄不要误会,我虽然表面上是村长,可谁不知道村里的大事是你和仲荃几个主事人在后面撑着,今天你来了,我也不去找别人了。”

琚景云说:“你这个刘云,真是个人精。那我就和你一起办吧。”

琚景云仔细过滤了主附各村的人员情况,把符合他心中设想的人按主村两个、附村各一的名额分配下去,一共确定了十五个人。然后,他让刘云把这十五个人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日本人要咱村出两个人受训,回来组建村自卫队,大家都不愿意去。可村里也是职责所在,不完成这个任务不行。那咱们现场抓阄。 这十五个纸团中,只有两个纸团写有“去”字,谁拈到这个纸团,那就对不起了,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说完命传达员拿过一个大海碗,把十五个纸团往进一放,使劲摇了几下,放到桌子上,琚景云指着海碗说:开始吧,大家一个一个来。抓了纸条就当场打开,没字的可以回去。

于是,十五个人鱼贯上前抓阄。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大海碗,此刻在他们眼里,仿佛注入了某种神秘不可知的东西,能够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凡轮到者,都带着肃穆的神情,额上沁着汗珠,手上暴着青筋,在海碗里的纸蛋中谨慎地选择,有的拿起这个,掂量半天,又放下,再拿起另一个。直到确认有利于自己时,方才一下握在手中,走到琚景云面前打开验证。凡打开后纸条上没字的,都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一脸喜色的出门而去。

张旭东也在琚景云确定的抓阄人员中。他满怀信心地认为那张有字的纸条不会轮到自己,于是表现得很轻松,随便抓了一个交给琚景云。琚景云打开一看,这个纸团上正好写着一个大大的“去”字。琚景云说:“魁元贤侄,你抓着了,那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张旭东顿时傻了眼,他结结巴巴地问,“景云叔,你是不是搞错了?”景云说,“这里一共是十五张纸条,只有两张写着字,已经抓了的,你都看见了,刚才我那侄子天贵已抓了一张有字的,现在你又抓了一张,剩下的也就用不着再抓了。因为结果已经很清楚了。”张旭东说:“我不相信,我要看看没抓的那几个究竟有没有字。”琚景云说:“那好,都打开让你看一看。”说着命传达员把剩下的七八个纸团一一摊开。张旭东亲眼看见这几张纸条上什么也没有,才无话可说。可他还不死心,他把琚景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景云叔,虽然这个阄正好让我和天贵抓着了,但我俩已是在了党的人,让我们去接受鬼子的培训,打死也不愿去。这事还是请你通融一下,另外再选人吧。”琚景云说:“让你们去接受培训,只是一种应付,并不是真心,我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张旭东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说:“景云叔,要不让天贵去,你就饶了我吧,我跟着你在村里,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再苦再累我不会有怨言。这个事我就免了去吧。”说完拔腿就走,生怕琚景云拽住他似的。

琚景云无奈地摇摇头。他打发剩余的几人回去,然后和刘云直接去向徐毅汇报情况。徐毅听后,敏锐地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利用敌人发展自己的好机会,于是让琚景云通知张旭东,他要亲自和张旭东谈话。

张旭东听说徐毅要同他谈话,心里很紧张。他对徐毅和对自己的四叔张健民一样,怀着一颗敬畏之心。他可以和琚景云他们耍顽皮,但在徐毅面前,他绝对不敢有丝毫撒野放肆。他来到徐毅居住的琚家后沟,进门后以晚辈之礼恭恭敬敬的问道:“徐叔,你找我有事吗?”徐毅叫他坐下,面带微笑地说:“听景云说有一个到县城受训的事,大家都不愿去,他只好采取抓阄的办法来确定。听说结果是你和天贵抓上了,可你也不愿意去,是这样吗?”张旭东答道:“没错。徐叔,我是共产党员,我怎么能接受鬼子的培训呢?”

徐毅没有正面回答张旭东的话,他问张旭东:“你听说过王佐断臂的故事吗?”

张旭东摇摇头说:“我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

徐毅说:“你不知道王佐,知道岳飞吧?”

张旭东说:“岳飞当然知道了,从小听说书的说岳飞传,他是个大英雄,我特别崇拜他。”

徐毅说:“王佐就是岳飞部下一个谋士。当时,岳飞奉南宋朝廷之命,带兵抵抗北方的金国侵略。金兵中有一名战将叫陆文龙,手使双枪,勇冠三军,连伤宋军多员大将,岳家军受到很大损失。后来,王佐听说这陆文龙是北宋大将陆登的后代,金国灭北宋时他的父亲战死,母亲自杀,金兵把他掳走养大。这陆文龙不知自己的身世,所以死心为金朝效命。为了争取陆文龙回归南宋,削弱金兵力量,王佐挥刀自断左臂,然后装成受岳飞迫害的样子向金兵诈降。金兵叫他苦人儿,准许他在兵营四处走动。王佐趁机找到陆文龙,挑明陆文龙的身世及父亡母丧的真相,激起了陆文龙对金国的仇恨,当即破营而去,反正到岳飞营垒。岳飞得到陆文龙后,实力大增,一举击溃金兵进攻,取得了战争胜利。”

张旭东津津有味的听着徐毅讲述,感到很有意思,但他一时也不明白徐毅讲这个故事是什么用意。

徐毅讲到这里,话题一转:“我们中国人历来有勤劳勇敢、不怕牺牲的优秀品质,又最能忍辱负重,举大事而不拘小节。尤其在外敌入侵时,为了全民族的利益,注重使用谋略和智慧,而不是一味死打硬拼。就拿目前来说,日本鬼子已占据阳城大部分地区,他们的疯狂气焰正处于强劲势头。但是,无论鬼子怎么强大,我们中国人都不会屈服,我们必须最终打败日本侵略者,把它赶回东洋去,这是大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要采取许许多多的方法和手段。比如,这次让你去接受培训,就是这些方法和手段的一部分。表面上看,你去受训是答应了鬼子的要求,但实际上呢,你是我们派进去的地下工作者,你可以利用受训的机会,侦察敌人动态,搜索鬼子机密,趁机制造混乱,搅得敌人不得安宁,你张魁元是有名的机灵鬼,我相信这些对你来说,不难办到吧?”

“另外,听说这次受训人员回村后,要组建村自卫队,担当鬼子对乡村实施统治的工具。我感到这是我们抓武装的一个好机会。你现在是村里的秘密游击小组负责人,如果受训回来,由你和天贵挑头抓起自卫队的工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个旗号下做我们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这样的好事,我们求之不得呢,现在人家送上门来了,我们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玉成其事呢?”

至此,张旭东明白了徐毅的良苦用心。他绕了这么大个圈,为的就是说服自己接受鬼子的培训。从感情上讲,张旭东不愿意接受这个差事,可是,在理智上,他感到徐毅讲的很有道理。面对这位可亲可敬可信的地下党领导人,他觉得再没有什么退缩的余地了。他说:“徐叔,就我的真心来说,我宁愿到太行山上打游击,也不愿去鬼子那里受训。而且我已和天贵商量过上太行山投奔八路军。可是,既然现在党需要我去担当这项任务,那我就没说的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完成好。”

张旭东化名张怀德,和琚天贵到县城南关接受了十天训练。

训练结束后,张旭东怀揣着县城伪自卫队让他担任村自卫队队长的任命,回村组建起村自卫队。鬼子此举的意图是,让各村自卫队以维持治安的名义,切断八路军游击队和老百姓的联系,妄图使八路军游击队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同时使自卫队成为他们镇压老百姓反抗的爪牙。

张旭东可没那么傻。鬼子让他干的事,他偏磨蹭着不干,鬼子严禁干的事,他却暗地里起劲干。他利用自卫队长的合法身份,多次掩护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护送八路军干部战士穿越敌人封锁线,巧妙抵制日伪对村民的迫害。刘村据点日伪军到村里抓差修工事,村民刘绪成未及时躲避被抓获,并被吊到东佛堂大庙里拷打。张旭东得知后,找到领头的汉奸区警赵小芳责问:“你们为什么这样打他?” 赵小芳蛮横地说:“他不想为皇军效力,就要打。” 张旭东说:“他是老百姓,不想当差是常有的事。他走了,谁来种地伺弄庄稼?收不上粮食,日本人吃什么?你既然这么效忠皇军,为什么你不去当差?” 赵小芳恼羞成怒,就放了刘绪成,把张旭东扭到刘村据点,让他亲自向日本人交待。

张旭东一进据点,就质问伪维持会长刘玉林:“我是自卫队长,上头要民夫,由我负责派,赵小芳不通过我就抓人、打人,我这自卫队长还怎么干?那好,我现在宣布不干了,我是皇军任命的队长,我去交待皇军,说你们搅得我不能干,你们干好了。”刘玉林深恐张旭东向日本人告他的状,赶紧向张旭东赔情说好话,赵小芳也急了,一叠声向张旭东赔不是,说:“怀德老弟,是我错了,以后要人由你办,这点小事请你海涵。”为了堵住张旭东的嘴,他们大摆宴席,把张旭东奉为“上宾”,款待后一直送到刘村村外。

张旭东大胆心细,机灵善变,做这些事时很少露出破绽。加之他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反而很受鬼子赏识。次年九月,鬼子又把当时受训的一百余人重新集中到县城培训,张旭东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在训练时练就了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枪法。训练后,张旭东被“宣抚班”挑中留下。不久,“宣抚班”组建伪“先锋队”,张旭东又转入到先锋队,并担任了班长。

一天,张旭东在西城门碰到本村人琚温带着十多个村民担着粮进城,便问琚温:“你们这是给谁送粮?”琚温说:“给教育科送。”张旭东心中疑云顿起:“教育科没有派粮款的权利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陕济昌这家伙背地捣鬼?”想到这里,他安顿琚温要不动声色,该把粮送哪就送哪,他自己返回先锋队,找到队长马尚俭说:“马队长,刚才我在西门口碰到我村送粮的人,我向他们表示辛苦,谁知他们却说,这次不是给你们先锋队的,是给教育科的。我不太熟悉情况,教育科也有权向下征收粮款吗?”

马尚俭一听就火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有他个鸡巴毛,肯定是陕济昌那老狐狸假借皇军名义坑害我们,走,找陕济昌算账去。”说完,背起手枪出到大院,集合起先锋队直闯维持会大院,找到日伪教育科长陕济昌,指着鼻子骂道:“陕济昌,你这个老杂毛,收粮派款历来是皇军委托我们先锋队干的,你凭什么硬插一杠子?”

陕济昌是个文人汉奸,动动笔杆,耍耍嘴皮,搞个小阴谋,玩个小手段,是他的强项,可是,面对马尚俭这舞刀弄枪的丘八爷,他就傻了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马尚俭不待陕济昌答话,把手一挥说:“把粮食都给我送到先锋队去,我按一元钱一斗付给你们钱。”琚温等人得话,赶紧把粮食挑到先锋队院内,拿了钱喜孜孜的回了村。

马尚俭到此还不算完,他找到日军副令官岛田寿山,添油加醋地把陕济昌征粮款的事说了一遍,惹得岛田心火直窜,他问马尚俭:“马的,你的说,怎么处置?”他叫“马的”就像骂马尚俭“妈的”一样,张旭东听了直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马尚俭说,“这老杂毛办的这缺德事,枪毙他吧不够条件,放过他吧又警告不了别人。我的意思,干脆把他叫过来,让他受些皮肉之苦,他就再也不敢胡干了,也能对别人形成警告。”岛田笑笑说:“马的,你的主意大大的好,就这么办。”

陕济昌接到岛田传讯后,像龟孙子一样一路小跑,来到岛田办公室,一进门,看到马尚俭和张旭东都在,心里就明白是这两人告了他的“刁状”。岛田喝问道:“陕的,马的控告你私征粮款,可有此事?” 陕济昌赶忙辩解道:“太君,是有这么回事,可我是为了周济我的那帮弟兄,让大家死心塌地为皇军效劳呀。” 岛田道:“你的大大的撒谎,私征粮款,破坏中日亲善,良心大大的坏了。”说着,岛田拿出一根皮鞭,交给马尚俭,指着陕济昌说:“马的,给我狠狠打。” 马尚俭拿过鞭子,一脚把陕济昌踢倒在地,挥鞭在他身上狠抽,打得陕济昌在地下乱滚,嘴里不住地求饶:“太君,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岛田看打得差不多了,挥手止住了马尚俭,然后说道:“陕的,征收粮款是先锋队的事,你的,不得再插手,否则,死啦死啦的。” 陕济昌赶忙连声答道:“是,是,是,我一定照着太君的话去做。”捂着屁股狼狈出门而去。

随后,马尚俭通知各村,凡教育科催粮统统作废,谁送粮惩罚谁。马尚俭认为,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大权独揽吃独食,他得意洋洋的对张旭东说:“怀德老弟,你看到了吧,在阳城这片土地上,除了日本人是老大,咱先锋队就是非老二莫属。谁敢和咱作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没想到张旭东鄙夷地说:“算了吧马队长,我看咱先锋队这块牌子也不是那么硬挻,据我了解,和先锋队作对的,除了陕济昌,还大有人在,就是在先锋队内部,何尝没有吃里爬外的?”

马尚俭一听张旭东话中有话,赶忙问道:“怀德老弟,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张旭东道:“听到又怎么样,如今的贪官污吏多如牛毛,你能收拾得完吗?”

这一下,把马尚俭的流氓脾气吊起来了,他立逼张旭东说出是谁在他眼睛里插棒槌。张旭东说:“有些人即使你知道是谁,他的后台也挺硬,你不敢动。”

马尚俭说:“你说吧,没关系,在这块地盘上,日本人是天老大,我就是天老二。除了日本人我不敢动,其他的不论什么人,谁敢和我对着干,我就收拾他。”

张旭东吊了马尚俭半天胃口,方才缓缓说道:“据我了解,维持会的那些头目,例如白惠民、徐舜臣等人,仗着日本人的粗腿,从来就没有买过先锋队的帐。在下边,也有人打着日本人的旗号,不服先锋队的管教。就拿二区的维持会长郭联登来说,上次你派我到南底、梁城一带催要皇军派下的黄丝等物资时,我听到老百姓纷纷诉苦。他们说,这几年连续干旱,收成不好,可郭联登却打着反共救国的旗号,要重修被八路军摧毁的天仙妙道巢穴黄龙庙。老百姓除了完成皇军下达的摊派以外,还要另缴一份粮款。并说是先锋队让这么干的。老百姓的负担本来就够重的了,郭联登却再剥一层皮,他们哪活得下去啊。何况,郭联登这么做,既影响皇军的声誉,又有意让咱们背上黑锅,用心极其险恶。我当时就指出他们这么做不对,可郭联登却说,他这是为了反共救国,符合皇军的战略,皇军知道了,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听了张旭东的话,马尚俭的眼睛瞪得得像铜铃一样,问道:“这是真的吗?”

张旭东说:“千真万确,我岂能骗你。”

马尚俭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张旭东说:“这郭联登也是皇军眼前的大红人,他敢这么做,一定是有所倚仗,我想,反正说了也没用,也就没有吭气。”

马尚俭说:“这个郭联登,比那个老杂毛陕济昌更坏,我非收拾他不可。”

停了停,马尚俭又问:“你说咱先锋队也有吃里爬外的人,是谁?”

张旭东故意闪烁其辞地说:“算了吧,都是自己人,免得说了伤和气。”

马尚俭不依不饶,非要张旭东说出来。

张旭东方才慢慢吐出三个字:“王、荣、恒。”

马尚俭又是一惊。 这王荣恒是先锋队副队长,和他的私交也算不错,难道也背着他在背后搞了什么手脚?

看着马尚俭疑问的眼光,张旭东说:“王荣恒利用先锋队的名义,向刘村、芹池等村要粮要款,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把这些粮款一大半装入自己的腰包,其余的都孝敬了日本人伊藤等人。他这么做,不是明摆着向日本人讨好,想有一天挤掉你,他来当这个先锋队长吗?”

张旭东的话犹如为火上浇油,激起了马尚俭对王荣恒的满腔愤怒,他立即把王荣恒找来,劈头盖脸痛打了一顿,打得王荣恒象杀猪一样嚎叫,并跪在地下再三求饶,表示以后一定要唯马队长马首是瞻,再也不敢搞小动作,马尚俭方才放过他。

教训完王荣恒,马尚俭带着张旭东跑到岛田面前,把郭联登假借皇军名义多收粮款,使老百姓对皇军怨声载道的事说了一遍,从而激怒了岛田。岛田拍着桌子吼道:“张怀德,朋友大大的,马尚俭,忠心大大的。你们去抓郭联登,快快的。” 马尚俭就等岛田这句话,岛田话刚落地,他学着日本腔“哈伊”一声,转身回到先锋队,立即带人把郭联登从三区驻地白桑抓回县城,交给宪兵队审讯。宪兵队的人都是嗜血动物,折磨犯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一天听不到犯人惨叫,他们就觉得少了些什么。马尚俭把郭联登送进宪兵队后,又悄悄地施展些小手段,叮咛施刑宪兵往死里整治,致使郭联登备受酷刑。宪兵又是给郭联登灌辣椒水,又是让他坐老虎橙,然后又把他吊在县城王庙的柱子上,整整五、六天不给他吃饭,不让他喝水。郭联登被整得死去活来,奄奄一息。

郭联登原是国民党区分部书记,在阳城沦陷后,与县区政府的其他国民党大小官员集体投降了日本人。此番受到日本人的误整,引起了维持会内一伙国民党汉奸的恐慌。他们想方设法打通日本宪兵的关节,把他转往维持会看守所关押,没几天就借故放了出去。

张旭东巧妙进言,促使马尚俭先后惩治了搜刮民财的陕济昌、王荣恒,又借日本人之手惩治了欺压群众的郭联登,震慑了其他大小汉奸,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负担。马尚俭对自己的杰作非常得意,也开始对张旭东另眼相看。他拍着张旭东的肩膀说:“怀德老弟,你才华出众,智谋高超,你就是咱的子房、孔明。以后,我挂着帅,你就当咱的左膀右臂,这先锋队就成了咱哥们的一统天下。

张旭东假装受宠若惊的说:“我岂敢和马大队长相提并论?只要马队长看得起我,我愿鞍前马后,追随效劳。”

马尚俭此时已把张旭东完全当成心腹。他压低声音诡秘的向张旭东说:“我有一件事想委托你去办,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张旭东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愿随时追随你的左右效劳。只要有你的吩咐,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尽力去办,虽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马尚俭觉得张旭东态度诚恳,说的不是假话,于是不加掩饰地托出他心中的计划。

他问张旭东:“你知道不知道张根来这个人?”

张根来是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后占山为王,做了土匪头子,是阳城境内一股穷凶极恶、势力较大的土匪武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日本鬼子无异。张旭东不知道马尚俭问这话是何意,只能顺着他答道:“张根来是个土匪头子,无人不知,我怎么能不知道?”

马尚俭说:“这张根来拥有百把号人枪,皇军想把他收编过来,为皇军效劳,可这张根来是鬼精灵,皇军多次派人或捎话让他们谈改编的事,这张根来嘴上答应的挺好,就是不见行动。我感到,你既能说会道,又有过人胆量,最适合当这个说客,因此,想派你去找这个张根来,说服他携人带枪前来投靠皇军。如果这个事情办成了,咱们就为皇军立了大大一功,将来咱们就是皇军的有功之臣,就可以在皇军面前说一不二。”

张旭东一听马尚俭这个话,心下豁然明白,马尚俭是要利用他,来增加他个人在日本人眼里的份量。他不动声色的说:“既然队长有令,我岂有不服从之说?不过我不敢保证此事一定能够办成。”

马尚俭满有把握的说:“我相信老弟的能力,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张旭东说:“那就试试看吧。”

张旭东很快就在西乡的大山里找到了张根来。

当张旭东被土匪暗哨蒙着眼睛带到张根来的山寨时,张根来问张旭东:“你是何方神圣,敢擅自闯我的地盘?你不怕我下油锅烹了你吗?”

张旭东轻蔑的说:“你死到临头了还拽什么大蛋?我今天特意是来救你的。你把我杀了,你也难逃一死。”

张根来问:“此话怎讲?”

张旭东说:“请屏退左右,我有机密话讲。”

张根来一挥手,左右知趣退下。张根来走下虎皮座椅,来到张旭东面前,放下架子问:“兄弟,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我死到临头?”

张旭东说:“我是先锋队张怀德,先锋队队长马尚俭和日本人设下毒计,让我来招抚你。但他们招抚你是假,吃掉你是真。一当你进城,他们就要缴你的械。如果你认贼作父,甘当汉奸,日本人可能会利用你,但那不过是让你当炮灰,利用你的手来打中国人,如果你不顺从,他们就打算彻底消灭你这支队伍。我说你死到临头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咱们都是中国人,日本人吃你,我不能不告诉你。日本人要同你谈判,你千万要防着点。”

张根来虽生性残忍,但多少还有点江湖义气。对张旭东的提醒十分感激,他说:“张老弟,实话对你说,日本人已邀请我好几次了,我没有去,就是对他们防着一手。我很感激你这样为我着想。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一个张字掰不开,干脆,拜个把兄弟算了。”

张旭东说:“只要张头领不嫌弃,我愿做你的结拜兄弟。”

张根来大喜,吆喝手下排开香案,和张旭东仿照“桃园三结义”中的刘关张,撮土为香,三拜九叩,完成了拜把仪式。张根来年长张旭东三岁,做了兄长。

结拜仪式过后,张根来说:“怀德弟,从今开始,咱们就是生死兄弟了,我是个粗人,以后还望你多帮我这个当大哥的。”

张旭东说:“没问题,为大哥我保证做到两肋插刀,但大哥必须听小弟安排。”

张根来说:“行,你说就是了。”

张旭东向张根来耳语了一阵,张根来连连点头。

不久,张根来进城与岛田谈判。张根来说:“皇军要收编我的队伍,先要供给我一部分枪支弹药。” 岛田说:“你先把队伍拉进来,驻到南关,然后再说弹药问题。” 张根来到此彻底相信日本人想要吃掉他的话是真的,于是假意敷衍岛田,说回去做做弟兄们的工作,以后再谈,扭头出城而去。

始终窥测谈判情况的张旭东,在张根来离开岛田驻地后,立即以送行名义尾随上张根来。为遮人耳目,张旭东还邀请了汉奸田更林。这田更林不知张旭东和张根来的关系,在路上向张根来许愿说:“只要张头领带队投奔皇军,我保证让皇军供给你枪支弹药。” 张旭东在一旁笑笑没吭声气,张根来说:“这位老弟,请你留步,我和怀德弟说几句话。” 田更林尴尬地停下脚步。张旭东装作无事一般,又送了张根来一段路,当与田更林离开一段距离后,张旭东低声说道:“大哥,田更林的话你不能相信,日本人当面都不答应给你枪支,他算个逑,能当了日本人的家?” 张根来说:“兄弟,大哥心中有数,今天谈判,我终于看穿了小日本的嘴脸。咱好歹也是个中国人,不能跟着日本人走,否则的话,哪一天这小命就会送在日本人手里。”说完与张旭东挥手而别。

张根来从此一去不回,使日本人企图招降的阴谋彻底破产。岛田非常生气,派人把在他面前拍胸脯的田更林家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责任编辑:崔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