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岁月湮灭的北尹寨环山堂 二维码
发表时间:2016-12-25 15:49作者: 黄平顺来源:晋城党史网 穿越北义城境内的丹河,蜿蜒向南流去,伴随着对家乡人文风情的向往和牵挂,我沿着旧时的丹河古道,来到了距家乡3华里处的北尹寨村,寻访儿时曾被老人们津津乐道的尹寨河古庄园----环山堂。 大凡称作“寨”的村落,周围必有突起的高岗或石寨,北尹寨就是这样一个村庄,青山绿水,四面青翠,整个寨子盘山环水,风景如画,村东丹河湾田园纵横,当我踏进这片平坦的田园,忍不住一种伤感和好奇充盈于心头,脚步顿时变得迟疑而沉重。 映入眼帘的那片良田,曾经是祁氏家族数十代人生活和繁衍的天赐福祉之地,真难想像这就是拥有数百年封建堡垒式建筑——环山堂的遗址,昔日古朴端庄的尹寨河环山堂,历经几百年的斗转星移后,曾经的喧闹和豪华已被岁月无情地淹没在这片静谧的田园中。 清代的祁家庄园环山堂,就座落在丹河湾这片宽阔的平滩上,是典型的船形庄落建制,庄园占地上百亩,三面环水,丹河环绕它的北、东、南流过,庄园西临丹径古商道,这里依青山傍碧水,整个庄园犹如一艘气势磅礴的巨轮,溯丹河而上,颇具龙舟出海之势,我们不得不佩服最早的建庄者。正是在丹河的滋润下,才诞生了环山堂这朵明清时期的商业奇葩。 相传南宋时,尹姓人分别在丹河西岸的高岗上建成南北两寨,寨周筑有护村围墙,因该村地处北面,故称北尹寨。寨中最早有尹、张、董等姓氏。 明末崇祯年间,年荒世乱,民不聊生。从高平孝义里走出的祁家两兄弟,为了生存迁居到北尹寨,在务农谋生中,利用丹陉之便做起了挑运生意,经过两代人的辛勤打拼,生意由小到大,商圈由近及远,逐步发展到手工作坊,贸易店铺,驮运船运多个领域,成为寨中显赫的富有家族。但真正让祁家走上锦绣之途的是祁家东二门第三代人物祁公兴。 祁公兴生于康熙年间,自幼聪慧,德才兼备,年轻时尤以擅长掌舵船运,在长江中下游一带颇有名气。他身上赋予了许多神秘的色彩,尤为传奇的是他救鲤鱼勃兴尹寨河的传说。相传有一天,祁公兴船靠码头午息,睡梦中隐约听到船舱传来“救命”的呼喊,他急忙起身,四处环顾,并无异常,刚要躺下,又闻呼喊声起,蓦然想起那条上午刚买来放置在舱中水盆里欲作晚餐的大鲤鱼,他循声近前端详,见鲤鱼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求助的神态,他顿生恻隐之心,遂将鲤鱼放生江中。 从此,祁公兴的船运生意开始走红,呈兴隆蓬勃之势,始终在惊涛骇浪的江面履险如夷,行驶自如。其它生意萧条的船队发现奥妙,无不紧随其后,跟着沾光,期待能从中分羹。祁公兴一时成为船队的总舵手。从汉口到四川,溯江而上,逆水行船,每当经过三峡激流时,船主及艄公不约而同地高呼着祁公兴的名字,喊声回荡在峡谷间,声如震雷。一次次躲过劫难,闯过险流。祁公兴诚信公道,扶贫济困,声名远扬,船行之处,生意便在那里催生,数年间,祁公兴的事业如日中天,字号和土地庄院遍布在武汉三镇到四川长江沿岸的主要城镇以及洞庭湖周边。 为光耀门庭,在清雍正、乾隆年间,祁家在寨边购置土地,大兴土木,营造邸第,一座城堡式的豪华庄园迅速在丹河湾崛起。 庄子原称“碧山堂”,后改称“环山堂”。上年纪的人都知道,环山堂布局错落有致,除了居住区外,庄内建有旗杆、牌楼、照壁、碑亭、花园、果园、戏台、书房院、作坊院、药铺院、马房院,还有供家眷族人居住的数十座深宅大院。集农、官、商为一体,庄内功能齐全,堪称一个完整的封建小社会。 尹寨河环山堂,是富甲一方的祁家庄园。庄内亭台楼阁比比皆是,其富丽堂皇之状让人叹为观止。庄内不仅悬挂有清朝大臣曾国藩书写的金字大匾“恩泽普济”,更有大清嘉庆、道光皇帝封赐的诏书碑刻,其官绅名流书写的门楣楹联,褒奖的字匾,颂扬的碑亭则不计其数。 用“庄重气派、华丽典雅”来形容环山堂庄园应该比较恰当。 透过时空,遐想当年,祁家历史上是一个拥有200多年经商史的商业世家,在成都至汉口长江两岸的商埠中,都有它的生意字号。其商业经营的范围广,形式多,运输,钱庄,纺织,冶炼,瓷器,竹器,茶叶等无所不有,商业资产雄厚的环山堂,其商行、店铺、作坊、钱庄遍布山西、陕西、四川、湖北、湖南一些重要市镇,从尹寨河到湖北老河口,沿路都有祁家自己的店铺,素有“马跑千里不吃别家草,人行千里不住别家店”之说。 世代经商的祁家,在祁兴公之后,祁家生意又经历了六代人的传承和发展,积累了丰富的商贾经商秘籍。其为人之道、用人之道和经营之道运作自如,日臻完善,久盛不衰,彰显着星火相传的晋商文化内涵。环山堂设有最高总掌柜统揽全局,运筹帷幄,指挥调度,区域掌柜划分为东西南北中,通过有效的店规对属下小掌柜充分的授权,以达到高效的管理结果。形成分区而治,权责分明,相互协调、有效制衡的组织架构。大小掌柜若去世,其父母,妻子,儿女则由东家每年支付抚恤金,并抚养其子女长大成人。仅北尹寨就出过大小掌柜80多位,周边的村庄给祁家任过掌柜的人不计其数。 光绪年间,环山堂的商业成就达到顶峰,据说给庄内驮运银钱的骡马队伍一辆连着一辆,前头的已经卸车出了庄,后面的还排着队在岸则村最南端的小南河,至少有两里有余。 环山堂是祁家历代苦心经营的结晶。这座寨墙高耸,环闭如堡的庄园,不知演绎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抒写了多少委婉缠绵的诗文。作为培养读书仕进的摇篮,始终文脉不断,历代巨擘辈出,良好的育人环境造就了其后代仕途上的成功,历史上有多少文人雅士从这里走出,才思俊逸的进士祁尔诚,就是祁氏家族中颇具影响的代表人物之一。 清道光十一年(1831年),祁尔诚对明末清初著名医学家傅青主的代表作《傅青主女科》重校刻本,增加“眉批”,俗称祁本的《傅青主女科》,详校精刻、内容全面、差讹较少,让俾阅者更加利于领会《女科》的精义奥旨,成为当今通行本祖本,在民间得以广泛流传,对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 《凤台县续志.卷三.人物》曰:“祁尔诚,字竹岩,北尹寨村人。由进士授兴国州知州。好博览,堪舆、医学靡不宣究。锓梓《傅征君山女科》数卷,加评注焉”。正如祁尔诚在该书序言中说:“其居心与仲景同,而立方与仲景异,……谈症不落古人窠臼,制方不失古人准绳,用药纯和,无一峻品,辨证详明,一目了然”。对《傅青主女科》的学术特点给予了高度的概括。 值得钦佩的是,在祁尔诚就任湖北兴国州知州时,正值岁饥民贫,百姓不能输赋,祁尔诚以体恤百姓生计考虑,不惜用自己的俸禄代民完税,一时有父母官之称。祁尔诚代民纳赋,惊动了道光皇帝,本欲调京嘉奖,但奸佞之臣却向皇上诬奏,说他是收买人心,居心不良。并从中作梗,讹传皇上要治其叛逆之罪,意欲逼其自尽。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祁尔诚,无法向皇上表明自己天地可鉴的爱民之心,只能舍生取义,在无奈中选择了吞金扣而亡。道光皇帝知道实情后,特别赐封厚葬了他。清代名臣曾国藩为其书写的金字大匾“恩泽普济”,至今残存,可见其在当时非凡的知名度。 走进北尹寨,让人最感兴趣的,是那一条看似不起眼的青石坡道,它苔绿斑斑,古意盎然,是北尹寨目前保存最完整、最长的古代石道。 据村中老人讲,在尹寨河的丹河商贸古道上,曾经矗立着一座石刻牌坊,历经百年风雨之久,过往路人无不驻足观赏。这座威严、淳厚、古朴、典雅的牌坊,是奉嘉庆皇帝御旨为叶妇人而立,因其有功于村,以表彰其贞操和功德。 那是清嘉庆年间,环山堂祁姓族门中有一叶姓妇人,丈夫早逝,她英年守节,潜心抚养丈夫留下的唯一儿子,盼其长大成材,承继家业。一次,儿子在雨后从寨中返家途中,经过被暴雨冲刷的坎坷坡道时,不慎摔倒,坠入壕沟中不幸罹难。 叶夫人在极度悲痛之余,毅然作出一个感人的决定,为了村人的出行便捷考虑,她深明大义,决定修建石道。她倾其所有积蓄和环山堂每年分给自己的商业红利,以巾帼之躯,组织乡邻开山凿道,整修路面,历时3年,费工数万,耗银近万两,终于完成了这段长400余丈的石条路,路间纵铺砂石,可供马车通行,两边横置青石,为人行道路,路边镶嵌有整齐的石块,起护路、排水之用。这些采运于外地精雕细磨的齐整石条,极尽奢华地铺在了寨边,美观至极,让村寨告别了往昔的坎坷和崎岖。 叶妇人的美名传到北京,得到嘉庆皇帝的赐封,在其过世之后为她修建了两座贞节牌坊,一座建于坟前,一座建于寨边。这两座石牌坊在1946年一场大冰雹中訇然倒塌而毁,成为一堆瓦砾。当你走进北尹寨,依然会看到通往寨中的庙坡、前井坡、后井坡和岸坡,这四大古坡,都是在叶妇人的首倡下,乡绅们捐资修建的,光滑的青石上,携刻着岁月沧桑的印痕。 环山堂历来崇尚义字当先,良知为人,凝聚人气,明白做事,其行商之道和为商之德,致使商道历久不衰,财富源远流长。据悉,祁家在当地以多行慈善赢得口碑,历代庄主,每年春节,都要挨家挨户给村人拜年送礼金,这是祁家祖辈沿袭下的一个传统。村中一些少年,在家长的要求下从小就被环山堂送至外地,学做生意,经数年磨练,独当一面,成为掌柜。光绪三年(1877年),泽州大旱,农产绝收,田园荒芜,饿殍载途,白骨盈野。环山堂的赈灾舍粥大锅建在大路旁,一碗粥救活了无数乞讨的难民,在这次灾荒中,北尹寨村未饿死一人。 环山堂在庄内建有戏台,常常不惜重金邀聘戏班演出,一则招揽客户,联络情感;二则听听乡音,聊解思乡之苦。在清同治、光绪年间,环山堂庄主祁四海,极为酷爱戏曲,对本地乡土戏尤其痴迷,在他成为掌舵人后,在富足无忧的物质条件下,对喜闻乐见的戏曲倍加热衷,深深地沉迷、陶醉在这铿锵有力的戏曲音乐中。他提供财力支持,出资成立了戏班,他有九房太太,大都喜欢戏曲,他在迎娶高平一富豪人家千金时,还陪嫁了一个戏班,称为尹寨河二戏班。 祁四海招募四方优秀演员,重金请来文人学士,专门从事剧本编写,终日沉溺于戏曲之中,不惜巨资供养着一大批演员,经营着两个戏班、一个杂技团,扶持艺人和文人研制新腔,对伴奏乐器进行改革,演出渐入佳境,得到商贾和乡绅的喜爱。光绪至民国初年,响誉泽州的环山堂戏班,多次被泽州府衙举荐,赴省城太原演出,搏得观众喝彩。祁四海把毕生精力用在了戏班的研究和发展上,为上党梆子的传承做出了重要贡献。 俗话说物极必反,盛久必衰,这似乎就是历史发展的规律。祁氏家族没有幸免。清末民初,环山堂掌门人疏于经商和家业管理,无力掌控自己的商务,生意江河日下,许多生意字号纷纷独立,不再认其为东家。 民国初年,环山堂堂主祁四海,告别了他毕生钟爱的戏剧事业撒手尘寰,这位曾经在泽州戏剧界叱咤风云的老大,结束了其孜孜以求,梦寐梨园的一生,也宣告了一个历经200多年商业世家神话的破灭。 祁四海的遗孀九姨太毕氏继承夫业,受命于危难之中,用柔弱的臂膀支撑起了风雨飘摇的环山堂,而时逢战乱匪患,天灾不断,加上用人失察,后继无人,致使大批生意丢失,毕氏纵有雄心,却无力回天,环山堂家业逐渐衰落。 抗日战争爆发后,正逢祁家人丁稀少时期,寥寥可数的几个男丁,又都走上抗日文化宣传救国之路,环山堂巨大资产运筹无人能继。上世纪30年代,经商人才匮乏的祁家从富豪之家走向破产,一些颇具名气的字号、店铺因战乱而相继倒闭或易主他人之手。环山堂获取商业财富的通道彻底关闭,坐享红利的好景不再,陷入在即将“猝死”的胡同里。为了生计,祁氏家眷们索性杀鸡取卵,或变卖转让门店,或变卖家中田产,开始了痛苦的转化历程。 解放后,环山堂已是一片衰败之景,只留下一副千疮百孔的模样。随着北尹寨村进入如火如荼的土改运动中,环山堂东家被划为破落地主成分,房产、土地等分配给20余户新的主人。其家具、农具、牲畜、瓷器、银器均被分配一空。直到建国后的1954年公私合营时,祁家在湖北老河口一些商铺还写信给环山堂,询问商号及资产如何处理,对此,环山堂无言以对。 上世纪60年代建任庄水库时,庄园被迫拆迁,庄内住户搬往高处的寨中。为满足当时修建蓄水池、水渠的一时之需,环山堂许多宅院、古楼先后被大胆地拆除。高达两丈余的石拄,几十层整齐的地基石悉数挖走,部分用于人民公社时期的桥梁修建,一些雕刻精美的石材,又作为村中私建宅房的地基石,永远埋在了寨中的地下。当年庄园的主人苦心孤诣成就的显赫与荣耀,最终灰飞烟灭,空留下一个华侈的回忆。 丹河先民在太行山峡谷中留下的人文景观极其贫乏,而能集中体现明清时期北方民居建筑特点、民俗风情的环山堂应是难得的一处。然而,它却在拆迁中很快被夷为平地,辉煌了几个朝代的地主庄园顷刻化为一片瓦砾,如同过往烟云渐渐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无奈地消失了,以毁灭一个气势恢宏、泽州罕有的明清庄园作为代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 环山堂昔日的辉煌,早已无从寻觅,代替它的是那片一览无余的绿色田园。只有从丹河西岸高岗上的北尹寨村遗留的残垣断壁的房屋里,才能模糊地看见那些画龙雕凤的翘檐廊柱,只有从当年环山堂分出去的箱柜、桌椅、屏风等精美的楠木家具中,才能去想像当年的荣华富贵。周边村庄一些农家遗留的镰刀、锄头等农具上面,依然镌刻有环山堂的印记。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北尹寨,现存有千佛造像碑一通,古庙两座,古城墙一处,古代石坡两处,整个古村原有的石砌寨墙,至今还存有局部,见证着古寨曾经的辉煌。 也许是丹河灵韵的滋润,北尹寨人有着异于常人的唱戏天分,受环山堂上党梆子的熏陶,自幼耳濡目染,模仿能力极强,平时哼着那节奏感鲜明的梆子调,颇有一番韵味。以至解放初期的北尹寨剧团,是当时方圆最出色的一个业余剧团,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远近闻名,文革期间唱样板戏,曾名噪一方,其演出颇受四方乡邻的欢迎。 多少年来,环山堂祁氏家族的耕读遗风,在村里尤为彰显而深入人心,成为这个寨子绵延不绝的淳厚家风,衍生出许多读书明理,崇文尚德之后,致使代代人才辈出,寨人中也不乏有成就者。 北尹寨,这座被丹河养育了数百年的古寨,见证了环山堂的兴衰荣辱,也蕴涵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历史和秘密。风采渐衰的寨墙,印证着它洗不尽的岁月铅华,诉不尽的流年风霜。尽管昔日的荣光已经褪色,但是朴实、厚重的历史积淀却风韵犹存,在寨中随处可见。当你带着怀古惜今的情怀,走在了那条被岁月洗礼的石道上,呼吸着古寨田野的芳香,体验着山村纯朴的乡情时,你一定感到意境悠远的历史熏陶。 青山依旧,丹水长流。环山堂缔造的商业传奇,永远留在了北尹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那斑驳的寨墙,陡峭的石坡,模糊的碑记,却成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记录着岁月的沧桑,闪烁着古寨的辉煌史绩和厚重的文化底蕴。 (责任编辑:韩玉芳) |